那小孩儿穿着一身明显不合身的白色中衣坐在榻上,湿哒哒的黑发就这么披下来,露出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来,那双桃花眸像是会说话,就这么安安静静的看着他,一下子吸引了他所有的注意力。
他脸一下子红了红,装作漫不经心的转头轻咳了一声,心道难怪是霍姬的儿子,男的都长成这样,要是个女子,还不祸国殃民去了……
“今日之事,玉,多谢表兄出手相助。”那小孩儿一本正经的站起来朝他一揖到底,动作标准,明显是自幼经受贵族教育的成果,远远比他这个空有李唐宗室身份却是个十足的混混看起来要更符合世家公子的标准。
他挑了挑眉,狐疑道:“你怎么就笃定了我会救你?”
他可不觉得在那些喜欢搬弄是非的长舌妇的嘴下,他的名声会有多好。
小孩儿抿嘴一笑,桃花眼里华光潋滟,仿佛花逐春水,美不胜收:“表哥是个善良的好人。”
多年以后,当他已然封阁拜相,执掌中枢时,再想起这么一句话,在莫名觉得好笑之余,还有一丝恍然。
许是因为可怜,也许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他和那名叫姜玉的小孩儿越走越近,只没过多久,他就发现了,这个家伙,压根就是老天派来气他的。
三岁熟读经史子集,五岁能诗能赋,八岁就能针砭时弊……(李林甫要是穿越过,肯定知道自己这是遇到了标准的别人家的孩子。)他长到这么大,是没读过书,字不认得几个也除了自己的大名外一个不会写,原先是因为没条件,后来舅父倒是很想给他补上,却被他拒绝了。
他的志向,是做个纵酒放歌的江湖豪侠,拜个豪杰师父,然后仗剑走天涯,喝最好的酒,戴最好的剑,睡最美的女人……绝不是跟那些迂腐的书生一样蝇营狗苟,七老八十了还在进士科外徘徊。
可纵然他心智坚定,遇到这么个表弟,也只能在被压的死死的同时忍不住心里冒酸气,无法,没文化连斗嘴也斗不过,弄的他这个表哥一点儿威严都没有。姜玉却是好脾气的不和他一般见识,反倒要教他读书写字,他实在被缠的烦了,就随手指了那韩非子,觉得这人要是发现他不是那个料子,自然会失望,谁知,他这随手一指,竟然就点亮了他后来光辉无比却也几乎被后人唾沫淹死的前程。
儒家太高太虚,道家又渺渺不知所向,法家的东西,出乎意料的对他的胃口,他翻来覆去的看那部韩非子,竟然有几分相见恨晚的激动感,日子在他和姜玉一天天读书讨论中过去,直到……那个王毛仲的到来。
王毛仲索要霍姬,姜玉执意要跟随生母一道离开,眼皮子浅的舅母高兴的几乎手舞足蹈,他……却在舅父的寝居外跪了整整一夜。
结果,自然是无果。
姜玉将那本韩非子送给了他,然后走了,对这个家不带一丝的留恋,姜玉要走的那一刻,他拼尽了全力跑去追赶舅父上朝的马车,却只得一句深深的叹息:“为之奈何?”
为之奈何?
他跪在因为雨水愈发泥泞的路上,那一刻,这四个字仿佛成了魔咒,咒的他从心底感觉到一股彻骨入髓的寒凉。
隔天,一个巨大的噩耗传到了姜府,这个噩耗令舅母欢喜非常,舅父垂泪神伤,他却只沉默不语。
姜玉死了,霍姬也死了……
他将自己那把素日里不离身的剑给埋了,告别了那帮游侠儿,然后去到了伯父那里,想要谋求一个国子监监生的位置,学而优则仕,却不想伯父因为他前科累累年纪又不对拒绝了他,可他并未就此放弃,跑到伯父的生日宴上帮忙,做尽了下人做的事情,那些被他擦过的器具没有一个不锃亮如新,那些被他打扫过的地方也仿佛换了番光景。大雪飘飞的天气,宾客都散去,他却还站在雪地里,双脚都被落雪埋住,几乎冻僵。
伯父感动于他的细心和毅力,遂想法子给他谋了个“千牛直长”,让他从东宫属官做起。他抓住了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却没有心浮气躁,只是耐心而踏实的一路经营到了太子中允的位置,闲暇之余,他也没忘了继续读书,去弥补那些曾经的不学无术,是以经史子集,诗词歌赋,就这么陪伴着他渡过了一天又一天尔虞我诈的官场生活。
只是,时间还是太慢了……每每从丹凤门看到王毛仲骑着马一脸桀骜的路过,他心里的焦虑就多了一分,他害怕,害怕还没熬到自己有那个本事对付王毛仲时,这个人就已经死了。
就在此时,他想起了一个人。就是曾经抚养过他的,姨父源乾曜,现如今已然官拜侍中,掌管门下省,俨然中枢第一人,他遂有了些意动,朝表兄源洁探了口风,想要谋取司门郎官一职,源洁很讲义气的跑去跟他的父亲提了,源乾曜却半是开玩笑半是认真的道了一句:“郎官当选清流声望者,哥奴岂堪为郎官耶?”
冷水兜头而下,他也清醒了几分,这时候皇帝正忙着将高官外放地方,宰相为了避嫌,连送自己儿子去当县令还来不及,岂会为了区区一个他去运作?
他摇摇头苦笑了两声,没有怨恨谁也没有哀叹时运,而是认命回去继续当他的太子中允,却不知一直观察着他的舅父姜皎在姨父避嫌后,顶着风险毫不避讳的插手了一次他的宦途,因此,他虽然没有当上郎官,却得到了更好的职位——太子谕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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