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用滋补的药试试？”殷祯口不择言。
“用了！能用的都用了，可是没有用啊！！”
“这个不能用！那个不能用！朕养你们这群人究竟有什么用！！”冷厉的质问从殷祯的口中脱口而出，显示着这一位素来是仁厚的皇帝已经处在了暴怒的边缘状态。
“臣罪该万死！”老太医的脑袋垂的越发低。
“陛下…”
有气无力的喊声传来，却仿佛是一泓清泉一般倒在了殷祯这一团即将爆裂的火炉上。殷祯快步走到病榻前，看着躺在病榻上的皇后，脸上显出了一丝爱怜的色彩。
不健康的青白色笼罩着皇后的周身，眼眸四周的皮肤已经显出了些许的青紫。殷祯握着皇后的双手，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只感觉冰凉一片。
是的，冰凉一片！
心中一抹不详的意念笼罩着周身，殷祯心中满了惶恐。他知道，人在死之前，手会逐渐变得冰凉。当初殷义死的时候，他便摸过殷义的手，冰冷，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温软，有的只是瘦骨嶙峋的冰冷。
“朕在这呢？”
皇后无神的眼眸望了过来，似乎是想要看清楚殷祯的模样。但是，空荡荡的无神眼眸却是已经宣告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她已经看不见任何的东西了！
“陛下，现在是不是晚上呢？这天怎么那么黑呢？”
一句话出口，殷祯再也止不住心中的哀意。泪珠顺着眼角滑落，他笑道：“是呢。今晚上是阴天，天黑的紧，朕都快看不清皇后的脸了！”
皇后青白的脸上浮起了一抹病态的笑容，看着那一副笑脸，一股刻骨铭心的疼痛在殷祯的心里升起。什么时候，什么时候，自己的身边人竟然会变成这一副模样了。自己这个为人夫的，居然还不知道。
“陛下，能不能再抱臣妾一次？”
“哎。”
殷祯慢慢的做到了皇后的身边，然后一只手攥着皇后的双手，另一只手揽着皇后的肩膀靠在了自己的怀里。
轻，极致的轻！硌手，非常的硌手！
殷祯怀中所抱的似乎不像是一个人，反倒像是一个失去了生命气息的傀儡。僵硬，冰冷！
“陛下，我想和你说一些话，不想让别人知道！”皇后靠着殷祯的胸口，轻声开口道。
“好，我知道！”
不知何时，殷祯的自我称呼已经从朕换回了我。
然后，殷祯抬起头看着殿中的众人，怒斥道：“都给我出去！出去！”
宫殿之中的侍女，太医全部都是躬身一礼，然后缓缓的退了出去。
他们都明白，这一刻的时间只属于这两个人。
“陛下，还记得当年与臣妾的第一次见面吗？”
“记得，皇后当年可是练得一身好武艺。”
“哼哼，陛下当年的时候可就像一只呆头鹅一样。”
“嗯…”
夫妻二人相拥而坐，殷祯脸上满是回忆之色。当年的时候，那时候可比现在的时候要好。
犹记得，玉湖畔，伊人凭风而立。犹记得，红烛侧，伊人红袖添香。犹记得，花烛夜，伊人千娇百媚。犹记得…
犹记得，玉湖畔，书生素衣。犹记得，红烛侧，君王批阅条陈。犹记得，花烛夜…
良久，皇后轻轻开口：“宋太医张太医处事用心，臣妾之病臣妾清楚，请陛下不要过多责怪。臣妾的身边人也是全都被臣妾下了封口令，让他们不得告诉陛下。免得陛下忧心，所以，陛下千万不要处置他们。”
“嗯，不处置他们！”殷祯泪流满面，答应了皇后的说法。
“金口玉言，不得耍赖！”
“嗯！”
又是一片沉默。
皇后再度开口：“陛下，小五是你下的手吧！”
殷祯沉默许久，缓缓开口：“是！”
“天家无亲，生为皇家子，却是苦了他了！”
皇后没有发怒，也没有多言，只是感慨了一句之后，又是一阵沉默。
“陛下，我恨你！”
“嗯，我记着，下辈子的时候不要忘了来找我报仇！”殷祯细细叮嘱。
皇后闭上了眼睛，靠在了殷祯的肩膀上，“陛下，我想听洛神赋。”
“……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秾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瑰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奇服旷世，骨像应图。披罗衣之璀粲兮，珥瑶碧之华琚。戴金翠之首饰，缀明珠以耀躯。践远游之文履，曳雾绡之轻裾。微幽兰之芳蔼兮，步踟蹰于山隅……”
洛神赋颂完，伊人不知何时却是已经失去了生息。
轻轻的将怀中的人儿放在床榻上，殷祯细心的将皇后头上的乱发捋平，然后才小心翼翼的出了寝殿。
守在外面的宫人见到殷祯深一脚浅一脚的从寝殿内出来，皆是明白了方才发生了什么事情。一众宫人进了寝殿，然后就看见皇后平躺在了病榻上。神色安详依旧，唯独就是失去了生命当有的气息。
“皇后娘娘薨天！”
内侍的声音传遍了整个皇宫，就好像是报丧的乌鸦一般掀开了整个的哀鸿。
寝殿内的宫人更是哭作了一团，当今圣上与皇后皆是仁德宽厚之人，朝中内外无不清楚。皇后薨天的消息传出之后，皇宫之中顿时哀声一片。当今皇后十余年间，在皇宫之中可是散下了不知道多少的恩德。
殷祯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只知道顺着脚下的路往前，至于接下来的方向是哪里，却是根本没有选择。
忽而，一处桃花林涌现，艳红的桃花争相开放，一时间争奇斗艳。只可惜，在这里却是少了一个本该在这里的人。殷祯怔怔的看着眼前的桃花林，似乎是又看到了那一道清丽的身影摆弄着点心，酒浆，对着他展颜笑道：“陛下，臣妾备下了水酒点心，特请陛下前来品尝！”
清风吹拂，人影如风散去，殷祯恍然惊醒。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熟悉的古诗涌现，殷祯平淡的面容终究是保持不住。一时间泪涌如泉：“清菁，到底还是去了！”
大赵元丰元年，三月十三，周皇后薨。谥宣仁光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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