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这几天有点忙。
皇帝出行，忙是应该的，可是放在有心人的眼里，那就不一般了。
樵夫老王的家，就在西山的一处山坳里。
往日里皇帝来的时候，戒备森严是常有的事，连上山打柴也不准。
可是这几日里，每日间山道上的人马往来不绝，尘土飞扬，连他的院子里都落了厚厚的一层灰土。
天很热，所以老王也在屋子里坐不住，索性爬到院子里的一棵老树上乘凉。
老王长往北京城里送柴，又有些门路，所以很有几分见识。
可是乘了几天凉，老王的脸色却是一天比一天难看。
老王的老婆见老王每日里唉声叹气，就小心翼翼地问他。
结果老王很暴躁地呵斥了老婆一顿。
可是今天，老王忍不住了。
“孩他娘，要不，你去孩子他舅舅家住几天吧？”
老婆脸色一变：“你要赶我走？”
老王摇头：“不是，我感觉，这要出大事啊？”
“什么大事儿？”老婆顿时紧张了。
老王本来不想说，可是自己也忍了好几天，憋的难受。
“你不知道，你看咱家下面那条山道，这几天是不是老过官兵？”
“是啊，讨厌死了，每天擦锅都擦不过来！”
“你知道过去的是什么人？”
“官兵——你糊涂了吧？”
老王叹了口气：“你知道什么，那是天子亲军，金吾卫、羽林卫、虎贲、腾骧——二十二卫我看来全了！”
老婆平日里也听老王夸耀过：“那锦衣卫也来了？”
老王忽然猛醒：“你还别说，就是锦衣卫没有！”
可是，这究竟要干什么，要到什么时候呢？
有这个问题的，可不仅是老王，行宫里的天启，也差不多如此。
没错，亲军二十二卫，除了锦衣卫，全数到西山述职！
除此之外，神机营甚至已经开拔到西山附近，驻扎下来。
这样大的动静，瞒不过老王，自然也瞒不过朝堂上的有心人。
“义父，陛下这是要干什么？难不成，要对付我们？”
许显纯有些神色不定，那些官员他是不怕的，可是皇上要是想对付自己？
魏忠贤摇头：“不会，虽然各卫密集调动，偏偏没有动用锦衣卫，但是你看看这调动的方向，就知道不是要对付锦衣卫的！”
许显纯也是猛醒，没错，光想着自己怎么没有接到旨意了。
“那是为了什么啊？”
这个问题，李应升也在问左光斗，旁边站着一个青年。
左光斗摇头，看看这个青年：“可法，你看呢？”
这青年，正是史可法。
他是听说阉党要对付自己的授业恩师，这才悄悄进京。
没想到老师安然无恙。
“调动亲军，且又如此密集，自然是皇帝的旨意，才能如此顺畅——没有调动锦衣卫，一种可能，就是陛下要对付阉党！”
左光斗不置可否，李应升却眼睛发亮。
史可法看看老师：“可是这种可能很低——”
左光斗一挑眉：“为什么呢？”
史可法道：“老师，这阉党东林之争，说起来，无非是朝堂权势之争，能争到如此水火不容的地步，陛下的态度很重要！”
“如果不是陛下的纵容，阉党怎么会嚣张到如此地步，三朝要典，点将录，这分明是罗织东林罪名的文字狱——可是陛下留中不发，这才僵持下来！”
李应升：”没准儿陛下就是因此看到了阉党的狼子野心，这才下定决心要铲除他们！”
史可法没有说话，左光斗却用鼓励的目光看着他。
史可法这才开口道：“阉党坐大，就是陛下的意思！”
李应升顿时惊愕：“你胡说！”
左光斗叹息一声：“应升啊，事到如今，你应该明白了吧，别动不动就想着将阉党一举歼灭，这种不生胜不败，对东林来说就是好局了！”
陈舟这几天有些像热锅上的蚂蚁，原因是天启每天召各天子亲卫指挥使前来，每一个他都被要求在场。
所有的军队布置，天启都咨询他的意见。
正是权力越大，责任越大。
陈舟忽然有一种，这件事如果没有发生的荒诞感觉。
这个事情历史上是肯定发生了的，可是现在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就好像跨年的时候串场一样——该到的时间没到，这也着急啊！
这件事这要是没有发生，自己这欺君之罪，谣言蛊惑那是没跑儿了。
何况每天和天启这样一起的日子并不好过，那李祖白和汤若望也都眼巴巴的盯着呢。
还有一个原因，最是让陈舟煎熬。
历史上，这次灾难可是死了两万多人！
陈舟不止一次地想过，让天启发布旨意，清除这一带的百姓，哪怕让他们到城外住几天地窝子。
又或者，将王恭厂地下的火药弄出来。
陈舟也确实后悔，到江南清吏司做什么，真要入军器监，自己现在恐怕也能接触到这一块了。
可是，后悔无用，时间也太过紧迫，陈舟不是圣母，如果振臂一呼，真的能解救这两万余人的性命，他或许会去做。
而现在，他要是真这样做，之后的他就会真的变成一个妖人！
一个能在天启面前描述起重机的人，天启可以接受，可是一个能够预言天变的人，作为帝王，就算是最垃圾的皇帝，只要不是傀儡，杀就一个字，九族都得诛杀！
更何况，这种规模的改变历史，陈舟自己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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