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躺在榻上，双眼紧闭，嘴角带着血丝，翠姑正跪在床边抓着她的手。
“可去请了宋太医？”宗榕问。
“请了。”翠姑揩了揩眼泪。
“到底怎么回事？不是说祖母情况还行吗？怎么突然就吐了血？”
宗榕虽然知道老太太身体大不如前，但这几日看着还行，不像是行将就木之人。
“唉，老太太身体本就不好了，她为了不让你们发现，每日都往脸上抹了胭脂。”翠姑抽了抽鼻子，强忍泪意。
“今日邱姨娘过来，说是有事要单独与老太太商量，不让我伺候在跟前。这邱姨娘前脚刚走，后脚老太太就吐了血…”
又是邱姨娘，这娘儿们真的一天不干好事，宗榕发了怒，对着小桃说，“去请姨娘过来。”
邱姨娘到老太太屋里时，宗远昌和宗夫人已经到了。
宋子川也已经在给老太太诊治了。
“到屋外坐坐。”宗榕起身说。
“说吧！你今日给祖母说了什么？”宗榕直勾勾地看着邱姨娘。
“我，我什么也没说…”邱姨娘紧紧地揪着手中的帕子，支支吾吾。
“是吗？”宗榕冷笑一声，“你是不是以为祖母被你一气，就一命呜呼了，就死无对证了？”
邱姨娘脸上的神色变了又变，“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老爷，夫人，我…我只是告诉老太太，宗桦残废了，还被罢了官，成了大庆的罪人…”
“啪！”一声脆响，宗远昌怒不可遏地打了邱姨娘，“你明知老太太身体不好，你为何要刺激她？”
“我…我想着总不能将老太太瞒在鼓里，这事她早晚也得知道不是？”邱姨娘爬向宗远昌，扯着他的衣角，低声啜泣。
“好一个梨花带雨。”宗榕冷笑，“告不告诉老太太是父亲做主，再不济还有我母亲，与你有什么相干？”
“榕儿！”宗远昌看着我见犹怜的邱姨娘，再看着咄咄逼人的宗榕，心里瞬间生了不满。
“邱姨娘是长辈！”
“这个什么狗屁姨娘，三番五次给我和母亲使绊子不说，如今竟然想要我祖母的命！父亲，我从来不知宗家竟然宠妾灭妻到这个地步？”
“啪！”宗远昌终于忍不住，打了宗榕一巴掌。
“老爷！”宗夫人站了起来，将宗榕揽进怀里，像只护崽的母狮，
“我李群娣嫁给你这么多年，为你生儿育女操持家务，可有说过你一句不好？如今你为这个邱姨娘竟然打她？”
宗远昌惊呆了，他这个夫人向来温和，又不爱计较，尽管几个姨娘偶尔对她不敬她也不予理睬。
宗柳成亲之时她甚至还拿了自己的体己给她置办嫁妆。
如今他总算知道了她的底线，那就是她的一双儿女。
“老爷，夫人，老太太醒了。”翠姑掀了帘子，走出来说。
翠姑的眼角带着泪，宗榕心里不安了起来。
老太太已经醒了，正靠在一个软枕上。
“子川…我祖母她…”宗榕悄悄拉住宋子川。
“油尽灯枯了。”宋子川轻轻摇了摇头。
宋子川说没救，那肯定是没救了，宗榕心里难过至极，她强忍着泪意，走到了老太太的床边。
“榕儿…”老太太拉住宗榕的手，宗榕跪在床边，伏在她的身上，泪水浸入了锦被之中，片刻便没了踪影。
“翠姑，去唤桦儿和松儿来罢。”老太太平静地说到。
“是”翠姑转身欲离开，又突然回过头，“要不要让人去请二老爷？”
“不必了，如今他们能保得住自己，也是我成人之美了。若日后人家说他不孝，你们便说是我不认他了，他原本也不是我生的。”
老太太一字一句地说着，昏黄的烛火下，她脸色红润，竟然像大病痊愈了。
“邱姨娘下去吧，这里没你什么事。”老太太瞥了她一眼。
不过一会，宗松便推着宗桦进了屋。
“桦儿…我可怜的孩子…难得你们还瞒着我老太婆…”老太太伸出手，摸了摸宗桦的脸，“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倚，这也不算坏事。”
宗桦眼中泪花闪动，自幼老太太就宠他，说他无论长相还是脾性都是最像宗礼的，故此让他自小习武。
“松儿，你要知道你虽然是邱姨娘的孩子，但你有父亲母亲，他们才是你的倚仗。”老太太又转过身，对宗松说。
“是。”宗松咬了咬唇，眼眶微红。
“远昌，群娣，松儿这孩子不错，今日我做主，将他记在群娣的名下，以后他就是宗家的嫡子。他随远昌，以后让他读书吧。”老太太拉着宗夫人的手，“你是好孩子，我相信你会待他如亲生的。”
“是。”宗夫人的眼泪如断线的珍珠，簌簌落下。
宗榕此刻泣不成声，就这短短的功夫，老太太已经想好了对宗家最有利的出路。
宗桦残废，又被革职，日后可以说是废人一个了。
而宗家的男丁，便只有宗松了，宗松秉性不坏，又有几分聪慧，如今记在李群娣的名下，日后若考取了功名，宗家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老太太这是如何的殚精力竭！
“远昌，上次我劝你致仕，你总是不肯，说陛下不会绝情至此。现在一切已经来不及了。”老太太叹息一声，“只怕明日，大难将至。”
“母亲…儿子犯浑…”宗远昌此时不得不承认母亲的先见之明，只可惜当时自己没有听从。
“远昌，群娣，你们都是好孩子。若是在永安实在待不下去，便回顺源去吧！那里还有房有地，总也饿不死。”
“是…”
老太太喘了喘，又挥手将他们撵了出去，“你们且去吧！我有事儿要对榕儿讲。”
众人唯唯应诺，心里知道老太太这是回光返照，丧事的事宜得赶紧准备起来。
“祖母…”宗榕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呢喃到。
“好孩子…你也知道我快不行了是不是？”老太太轻轻抚摸着宗榕的头发。
“祖母…”
“榕儿，我想问你一件事…这个世上究竟有没有来世？”老太太表情认真，并不像随口一问。
宗榕情不自禁地说，“有。”
“唉…那我那可怜的孙女，也许已经投胎了罢？”
“祖母…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宗榕？”宗榕惊讶地看着老太太。
“榕儿自小便与我最为亲密，我能不知道？”老太太苦笑，“不管如何，你来了，我便将你当成我的亲孙女了。我也知道，你定然不会害了宗家，是不是？”
“祖母…”宗榕又流了泪，原来老太太早已知道自己不是宗榕了，可是她对自己还是那么好。
“榕儿，我还是叫你榕儿吧。”老太太帮宗榕擦了擦眼泪，“好孩子，你听仔细了，宗家明日估计就要遭难了，一会你将我箱子里的首饰捡两件贵的，放进马厩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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