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是什么意思呢？您最好再解释清楚点，小姐。”
“这一秒你在想你的成功，就很活泼，然后下一秒你想起了苏格兰和你的朋友们，马上就变得难过了。”
“是啊，我有时候很想家！”他简短地回答道。
“我也是——在我还有家可想的时候。但我出生在一座老房子里，为了盖更好的房子，他们已经把它拆了，所以我现在好像没家可想了。”
卢切塔应该补充说明那座老房子其实在圣赫利尔，而不是巴斯，但她没说。
“但山啊，雾啊，石头啊，还都在那儿！这些不也是家吗？”
她摇了摇头。
“我觉得是……我觉得是……”他喃喃地说。简直可以看到他的思绪已经在往北飞了。不管他是因为思念家乡还是别的个人原因而思绪万千，卢切塔说的倒是真的，法夫瑞生活的线索真的是由这么两股绳——生意与感情——奇妙地拧成的，这两股绳有时候分得很清楚，就像那种杂色的细绳里，各种颜色的线捻合在一起，互相之间却并不交融。
“你又想回家了。”她说。
“啊，没有，小姐。”法夫瑞猛然回过神来。
窗外的集市上频频传来响亮而热情的人声。这是一年之中最重要的劳工市场，跟前几天的市场迥然不同。人群里大多是浅褐色皮肤的人，也有少数白人——这里是劳动者找活儿的地方。女人们高高的帽子像一顶顶马车帐篷，她们的棉袍和格子围巾与马车夫们的长罩衫交相辉映；她们也来到了劳工市场。其中，在道路的拐角处，站着一个老羊倌，他的安静吸引了卢切塔和法夫瑞的目光。他显然已饱经沧桑。生活对他来讲是一场惨烈的战斗，这一点光从他瘦小的身形上就可见一斑。多年的辛苦劳作令他的背驼得很厉害，从背后望过去，几乎看不见他的头。他把拐杖拄在排水沟里，伏在上面休息，拐杖的曲柄由于长年被他的手摩擦，已经泛出银色的光泽。他差不多已经忘了自己在哪里，以及来干什么，眼睛一直望着地面。就在旁边，已经有人在谈条件的时候提到他，但他没有听见，他的脑中似乎正在闪过自己年轻时成功找到活儿的愉快画面，那时可是他的黄金年代，他的本事让所有农场都想雇他。
旁边正在谈条件的是那位老人的儿子和从某个遥远的郡专程赶来的农场主。这场谈判有点麻烦。农场主不肯买椟还珠，不愿只雇老的不雇小的；而儿子在目前工作的农场里有个恋人，她正站在一旁，嘴唇苍白地等着结果。
“对不起，我得离开你了，奈莉，”年轻人很动感情地说，“你看，我不能让我的老父亲饿死，他到天使报喜节[53]的时候就没活干了。那儿离这里只有三十五英里。”
那女孩的嘴唇颤抖着。“三十五英里！”她嘟囔着，“啊！够远了！我再也见不到你了！”是啊，的确太远了，超出了丘比特之箭的射程，毕竟年轻男人就是年轻男人，卡斯特桥的年轻男人也不例外。
“哦！不要，不要啊……我再也见不到你了。”他握住她的手时，她依然这样说着；她转过脸，面对着卢切塔家的墙壁，不让他看到她在流泪。农场主说他会给年轻人半个小时时间考虑，然后就走开了，留下他们几个人在原地伤心。
卢切塔盈满泪水的双眼遇到了法夫瑞的目光。令她吃惊的是，他看到这个场景后，眼睛也湿润了。
“这太残酷了。”她情绪激动地说，“恋人不应该那样分开！哦，如果说我有什么愿望的话，那就是让人们随心所愿地生活和恋爱！”
“也许我能做到让他们不分开。”法夫瑞说，“我正想找一个年轻的车夫；也许我也能让他带着老人一起来……对呀，反正他也不会要很多工钱的，他肯定也能多少替我干点活儿。”
“哦，你真是太好了！”她高兴地喊道，“快去跟他们谈呀，谈成了别忘了告诉我！”
法夫瑞出去了。她看见他跟他们说话了。所有人的眼睛都明亮起来；交易很快达成了。一办完事，法夫瑞马上就回到了她身边。
“你真好心。”卢切塔说，“至于我，我已经决定了，如果我的仆人们想让他们的爱人到我这里来的话，他们都可以来！你也下同样的决心吧！”
法夫瑞的表情更严肃了些，轻轻摇了下头。“我得更严格一点。”他说。
“为什么？”
“你是个……有钱人；而我只是个勉强维生的干草和粮食商人。”
“我是个非常有抱负的女人。”
“啊，嗯，我不太会说话。我不知道该怎么跟女士们交谈，不管她们有没有抱负；不过，”唐纳德非常抱歉地说，“我真的会尽量对人礼貌……但也仅此而已了！”
“我看你说的倒是实话。”她这样回答，觉得自己在交流的过程中占了上风。法夫瑞在被她洞见了内心后，再次看向窗外集市中的人群。
两个农场主见面后握了握手。他们离卢切塔的窗口非常近，在窗户里面就可以听见他们的谈话，就像刚才那些人一样。
“你今天上午见到年轻的法夫瑞先生了吗？”一个农场主问，“他答应过今天十二点在这里跟我碰面，但我已经在市场里来来回回走了六趟了，连他的影子都没瞧见。平时他基本上都说到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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